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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脚步向来很轻,连栖在窗外屋檐上的鸟儿都不曾惊动。去厨房倒了杯隔夜的凉水,喝了两口,胃里隐隐泛起疼痛,这才想起这幅身体毛病很多,夏末秋初就盖棉被也是因为体质弱,稍一着凉,感冒发烧就接踵而来。
重新倒水烧上,易晖洗漱完毕无事可做,托腮坐于餐桌前,在水壶嗡嗡的运作声中发呆。
刚才的梦不是第一次做了。易晖有点认床,自从来到这里没有睡过一夜整觉,昨晚好不容易入睡,就被这无孔不入的梦魇搅得心惊肉跳,片刻都不得安宁。
他撩开腮边的发,按了按太阳穴。
闭目养神的功夫足够水烧开。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,手腕抖了一下,热水沿着桌边洒到地上,溅到脚背上时已经不烫了,易晖还是瑟缩了下,犹如条件反射。迟迟未等到痛感传到中枢神经,他才从怔然中回神。
喝完一杯水,心脏还是跳得很快,在皮肉下横冲直撞。易晖轻抚几下胸口,无奈地想,换了副心智相对成熟的躯壳,心理素质却大不如前了。
这个家里的人都没他起得早,给院子里几盆花浇了水,那株他刚来时开得正盛的铁茉莉如今花瓣凋零,唯有枝叶常绿。
易晖蹲在花盆前看了半晌,想起自己曾经养在窗台上的一盆白雪花,同样是白色,叶瓣比铁茉莉宽厚圆润些,花期也在夏天。
他曾对这个夏天充满期待,那期待与那盆白雪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可最终他没能等到它开花,就先一步离开了。
回屋前顺便把外面晾了一夜的衣服收回来。这个时节的本国南部空气中还有夏季残留的湿热,外头几乎无风,布料摸在手上不仅不干燥,反而沉甸甸的发皱,像浸了返潮的水。
推门进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穿吊带短裙的女孩,女孩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一跳:“你是鬼吗走路没声音的?”
易晖在只有一个人的安静空间里待久了,耳朵里冷不丁钻入尖锐的人声,先是愣了下,然后垂低眼帘,主动侧身让开路:“抱歉。”
即便女孩起床气再重,这样一拳打在棉花上也凶不起来了。她瞟了一眼易晖臂弯里抱着的衣服,讪讪道:“吓都被吓死了,道歉有什么用。”
嘴上不饶人,行动上却安分不少,出去溜了一圈回来洗把脸,就到客厅里跟易晖一块儿叠衣服。
从楼上下来的中年女人看到这一幕甚是欣慰:“亲兄妹就该这样。我就说这地方没来错,阳光照着海风吹着,人都变精神了。”
女孩撇撇嘴:“他把我裙子都叠皱了,我能不亲自上手吗?”
看一眼女孩刚为自己叠好的衬衫,易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。
今天是周日,周遭居民普遍起得晚,汽车马达的嗡鸣声仿佛是这个宁静小镇上唯一不和谐的动静。
“一芒,把后车窗打开,进点新鲜空气。”握着方向盘的女人说。
名叫一芒的女孩艰难地将面包车后座的窗户拉开,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嫌弃道:“这车快报废了吧。”
中年女人偏头道:“再忍忍,咱们马上就换辆新的。”
女孩白眼一翻:“得了吧,从我上初三就说马上换马上换,现在我高二了还没换上,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要攒钱换玛莎拉蒂呢。”
女人习惯了她牙尖嘴利,笑道:“那就玛莎拉蒂,全听我宝贝女儿的。”
住处离市区约莫二三十公里,越靠近市中心车流量越大,主干道上几乎一步三堵。好容易到医院门口,外头早早挂了车位已满的标牌,面包车无奈地在马路对面暂时停靠。
易晖下车的时候女人还不忘开窗再次叮嘱:“我们去趟超市,如果你提前出来,待在门口别乱跑,等我们来接你。”
没等易晖应下,后座的女孩不耐烦地拍驾驶座椅背:“他又不是小孩子,赶紧走吧。”
目送小面包车汇入车流,在道路尽头拐弯不见,易晖双手插兜踩着斑马线过马路。
走进医院大楼时,凉风贴面拂过,吹起颈间几缕发丝,扭头看着往来不休行色匆匆的人,易晖还是产生了一瞬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。
这是他第二次来见这位刘医生,上一次是一周前,刚来到这里的第二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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