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辣仙姑皱着眉头:“樾人治军,咱没看过其他的,就看了石将军和那个罗副将。以他二人治军之严,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乱成一锅粥,兵士纷纷弃城逃跑吧?”
“不过姓石的死了呀!”大嘴四提示,“你看楚人的兵队——看看程大人的队伍和那草包冷千山的队伍,主帅就是兵队的脊梁骨。楚军要是没有程大人,肯定是一盘散沙。樾军死了将军,平时军纪再有多严明,这时也顾不得啦。”
辣仙姑还是觉得不妥,坐下来,把手指在桌上划着。猴老三最疼老婆,忙倒了茶来:“娘子你辛苦啦,咱哥儿几个也就是先议论议论。到底怎么办,还得听大哥的。先喝口茶。”
辣仙姑白他一眼:“就你那点儿出息——我看你们才是没了大哥看着就成了一盘散沙!”
猴老三讪笑着,不和妻子争辩。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些闲话,邱震霆就回来了——他扛着大刀,雄赳赳气昂昂,但却一手拎着裤子,看来有点儿滑稽。大家再看他背后,原来有一队兵丁大约七八个人,都被他用裤腰带拴成了一长串儿!看那服饰是楚军,但杀鹿帮的人都知道,远平穿楚人衣服的,大都是樾军假扮的。
众人都迎了出来:“大哥,哪儿抓来这么些兔崽子?”
邱震霆咧嘴一笑:“奶奶的,真上山打兔子也没有手气这么好的!俺正耍刀耍到兴头上,这些家伙就没头苍蝇似的撞到林子里来——他娘的都是樾国的小混蛋。俺当然这么一顺手——不过就是没绳子,害俺提着裤子走了这么远。”
他的弟兄们都笑。看那串樾兵,有的脸上一副倒霉相,出声道:“我这次来也没杀楚人,现在不过是想找条路回家种地去。英雄就放了我吧!”还有的脸上全是激愤:“爷爷我纵横沙场,竟然落到你们这帮蟊贼手里,要杀要剐给个痛快!”还有人一声不响,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什么。
大嘴四先朝那激愤的嬉皮笑脸道:“哟,你已经当了爷爷么?果然纵横沙场久了,可知道夜路走多了迟早会遇到鬼么?何况你年岁大了,腿脚头脑都不好使,是该进棺材享享福了!”
那人气得瞪圆了眼睛,大嘴四还依然笑:“瞪,有本事把我瞪死,哈!”
猴老三看妻子在一边紧锁眉头,轻喝了一声:“老四,别没正经,先盘问盘问城里的状况!”虽是叫大嘴四,但自己已走上前来,手臂一晃,青磷磷的一条小蛇就变戏法般欺到了人跟前。他找那满脸哭相的下手:“快老实交代,你们这次又玩什么把戏!”
那苦脸的五官都皱一块儿了,道:“还玩把戏?唉!我从前在家种地,秋天挑了粮食去交给官府。那天我把一簸箕米倒进口袋里,我娘就教训我说,不可以‘倒米’,因为会‘倒霉’。我没听,结果进城就被拉去当兵,被派到这鬼地方,又咳嗽又拉肚子,现在将军也死了,我还被你们抓到……早知道就不倒米了!”
这人年纪尚轻,一副孩子气的模样,说起这翻话来颇叫人动容。猴老三都不好意思拿毒蛇吓唬人了。可辣仙姑乜斜着眼睛,觉得这太像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。她推推丈夫,让他闪开一边,亲自上前道:“你要是能活着回家去,是不是就不‘倒米’了呀?”
年轻的兵丁赶忙点头:“女英雄要是肯放我回去,我要给女英雄立个长生牌位!”
辣仙姑嘿嘿笑道:“长生牌位我要来没用——而且,你逃了回去,我鬼知道你真是日夜供奉我,还是天天往我身上钉钉子,咒我不得好死呢?”
年轻兵丁变了颜色:“我怎么敢?”
辣仙姑道:“你有什么不敢?”说时,眼神陡然一变,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,顶住了那士兵的咽喉:“你说谎话说得这么溜,却不知我天天和谎话帮的帮主打交道——你屁股一抬,姑奶奶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,还不老实交代,你们将军打的什么鬼主意?”
年轻兵丁仿佛被吓愣了,张着嘴说不出话来。那满面激愤的就怒喝道:“死妖婆,将军就是被你们害死的,我就是变成厉鬼,也要杀了你们给将军报仇!”说着,不顾自己两臂被缚,扭动身子要撞向辣仙姑。
还是邱震霆把腰带一抖,劲力随着布条传了过去,振得每一个被俘的樾人都打了个趔趄。
“老五,你也别跟他们扯啦。”他道,“看样子那姓石的将军真见阎王去了,正是咱们帮程大人夺回远平城的大好机会——小子,我问你,现在远平城里什么个状况?”
那激愤的哇哇大叫:“想叫老子出卖自己人,做梦!”
而那年轻的就打着颤,战战兢兢道:“城……城里……一多半的人都拉肚子拉得没力气。前锋营的赵督尉说他替将军发号施令,但是还有一个岑总兵,是岑老将军的亲侄子,他不服赵督尉,两人吵得没完没了……眼下,只有请罗副将回来主持大局……不知道……我……我不去找罗副将,我也不想打仗了,英雄们放我走吧!”边说着,边跪了下来,向邱震霆等人碰头不止。他后面那激愤的气得抬脚踹他,大骂“叛徒”。
邱震霆大掌一挥,抓向那激愤者的胸口,凭他足以扛鼎的力气和铁塔般的身材,立时就把这人拎了起来。“你继续说。”他对那年轻的道,“你们几时派人去向姓罗的传信,姓罗的大概什么时候会来,都给我老实说明白了。”
“是,是。”那年轻的边磕头边道,“今天中午就叫人出城去了,不过因怕他们跑了,所以后来又派了几批,我们这队应该是第五批了。罗副将是石将军最忠心的部下,一定看不过赵督尉和岑总兵瞎折腾,应该接到信就来的,我也不知几时……总要看前面的人到了没有吧。”
邱震霆听言,和弟兄们交换了一个眼色,意思是:罗满随时会到,要夺远平城,所剩的时间不多了。
“大哥,”辣仙姑凑到近前低声道,“你真的信他们?远平城里少说也有一万樾人,万一他们耍个诡计,咱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!”
“话是这样……”邱震霆撇了撇嘴,很不喜欢被比喻成王八,“但是程大人把远平交给咱们,那就是看得起咱们。城是在咱们手里弄丢的,咱们无论如何得抢回来,才不辜负程大人的一番嘱托。”他看辣仙姑还是很忧虑的样子,就拍了拍她道:“老五你点子多。这次从头到尾的计划不都是你定的么?你说咱们人少,不能和樾人明着打,要先用各种法子把他们折腾垮了……”
“现在不是已经把他们折腾垮了么?”猴老三讨好地笑道,看妻子面色严厉,又底气不足地添上一句:“就算没全垮,也垮了一半。娘子的功劳可大着……”
“大哥,”辣仙姑打断丈夫的话,“樾人奸诈狡猾,兵力百倍于我们。没有十足的把握,我看还是不要进城的好。”
邱震霆望着这个足智多谋的手足:“呵,老五,是不是上次叫程大人整了一回胆子变小了?”他招呼几个小帮众把樾兵都押下去,自己抱着两臂透过密密层层的树林望向远平城的方向:“俺是个粗人,没有老五你计算得周详,不过俺觉得这是咱们夺回远平的大好时机,也是唯一的时机,我说几条,老五你看在不在理。”于是踱着步子,道:“第一条,樾军远道而来,被咱们用鹿群毒烟收拾了两回又有大半人载在咱们的泻药上——且不管那姓石的将军是真死还是假死,樾军现在元气大伤,士气估计也很低落。咱们正好一举击破——假如再等下去,也许他们的情形变得更糟糕,不消咱动手,就先死了个干净。那自然好得紧。不过,假如他们没死绝,剩下个三五千人,最后豁出去找咱拼命,咱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——而万一他们发现了泻药的秘密,又修养身子恢复了力气,咱们可就更麻烦了。”
辣仙姑想想,也有道理,就不做声。
邱震霆走了半个圈儿,继续道:“第二条,老五你常常跟大家说‘兵不厌诈’。俺这人是急性子,可这一回算是领教了什么是耐住性子弯过来绕过去地跟人使诈。樾人先出诡计架桥过来,咱们就想法子用鹿群和毒烟治他们;他们又趁咱们不备,钻空子占了远平城,咱们就利用那不走运的郡主和丫头探出了他们的虚实;他们放箭想杀了咱干净,咱就用泻药整得他们啥也做不了——现在他们或者是真的要去山下找姓罗的来,或者就是想骗咱们大剌剌进城去自寻死路——不管是哪一条,只要咱们先想出对付他们的法子,又不叫他们猜到咱的心思,那就大功告成啦!”
杀鹿帮的弟兄们都知道,邱震霆虽然看起来是个空有蛮力的武夫,但办起事情来常有意想不到的妙计。只不过,他平日里大大咧咧,很少把一个计划的前因后果叙述得如此井井有条,所以大家都以为他纵横江湖乃是靠着打混多年的经验,临到头上,只消顺着性子做,就一定事半功倍,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重大决定其实都经过反复的思考,周详的计划——如今听他这样分析,才意识到他的谋略并不在辣仙姑之下。
辣仙姑见大哥深思熟虑,自己的担心倒真显得有点儿“畏首畏尾”,笑了笑,道:“大哥这样说,是不是已经有了计策?”
邱震霆眯起眼睛:“嘿嘿,那是当然。抓这伙龟儿子回来的时候,俺想到一条妙计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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